Ques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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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风

陈忠实

①大约是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末尾，即我下决心从都市返归故居的那一年，据说是关中几十年不遇的一个湿夏。

②那天晚上交过子夜睡得最酣的时刻，一声天崩地裂似的响声，震得我从被窝里蹦起来，我打着手电筒出了后门，后坡上滑坡了。

③我吓得再也无法入睡，坐等到天明一看，才真正地惊恐了。绿草和树木全部倾覆在后院里，和泥浆石头搅缠在一起。从有智能的年岁起，我就记得整个后坡上都覆盖着迎春花厚茸茸的枝条。花丛中长着一些不能成材的枸树榆树和酸枣棵子。现在完了，什么树什么花什么草全部滑塌下来，和泥浆砂砾搅缠堆积在坡根下捂死了。陡坡上也不知被掩盖了几千年乃至几万年的砂砾重新裸露出来，这使我联想到一架骷髅，这骷髅确凿又是我们祖先的……

④我在那一刻便想到了覆盖，似乎不单是覆盖那一片史前的砂砾，而是把家族的早已腐蚀净尽血肉的骷髅覆盖起来。我要栽树、植草，然而须得等到秋后。

⑤秋末冬初是植树的好时节。我到山坡上挖了十余株野生的洋槐树，很随意地栽下了。所以随意，是我深知一般树难存活的贫瘠干旱的石山河滩都能繁衍它的族类。然而我也不能太随意，在那很陡峭的沙坡上挖下坑，再给坑里回填上肥沃的一筐黄土，以便它能扎根。我相信，在这一堆黄土里扎下根来，它就可能再把它的根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伸向砂层。

⑥当这一批指头粗细的小洋槐绽出绿叶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浮想联翩。一束一束鲜嫩的绿枝绿叶婷婷于沙坡上，一种最悠远的古老和新近的现实联结起来了，骷髅和新生的血脉勾连起来了，生命的苍老和生命的鲜嫩融合起来……

⑦时隔几月，洋槐很快就显出了差异，栽在坡根下有黄土的一株独占优势水肥。越往高处的树苗就逐渐生长缓滞了，尤其是最顶头的那一株，在抽出最初的几片叶子之后便停止了生长。直到随之而来的伏旱，我终于惊讶地发现它的叶子蔫了。我提了半桶水爬上坡顶，那水倒下去像倒入一个坑洞，然而那叶子就在眼皮下重新支棱起来了。几年过去，最下边的那棵已经粗到可以作椽子了，而它却仍然只有指头粗细。那里没有水，它完全处于饥渴之中。在濒临早死的危亡时刻，我才浇给它半桶水，而且每次都要累出我一身汗。然而它毕竟活下来了。

⑧前年初夏，那些洋槐已经成为一片林子，它们的各种形态的树冠在空中互相掺接，形成一个巨大的绿盖，把那史前沉沙严密地覆盖起来，那沉沙上也逐年落积了一层或薄或厚的黄土，各种耐旱的野草已形成植被，只有少许几坨地方像秃疤裸露。五月初，我的后坡上便爆出一片白雪似的槐花，一串串垂吊着，蜜蜂从早到晚都嗡嗡嘤嘤如同节日庆典。那悠悠的清香随着微微的山风灌进我的旧宅和新屋，灌进大门和窗户，弥漫在枕床被和书架书桌纸笔以及书卷里。我不想说沉醉。我发觉这种美好的洋槐花的香气可以改变人的心境，使人从一种烦躁进入平和，从一种黑暗进入光明，从一种小肚鸡肠的醋意妒气引是的不平衡而进入一种绿野绿山清流的和谐和微笑……尤其是我每每想到这槐香是我栽植培育出来的。

⑨最上边的那一棵没有开花。我根本没有对它寄托花的期望，它能保住生命就很不容易了。前年春天我回家去，我惊喜地发现它的朝着东边的那根枝条上缀着两朵白花，两朵距离很大而不能串结成串儿的花。我的心不由地微微悸动了，它终于完成了作为一种洋槐树的生命的全过程，扎根，绿叶，青枝和开花，一种生命体验的全过程，而且对生存的艰难、生存的痛苦的体验最为深刻。

⑩每有风起，这片洋槐组成的小森林便欢腾起来，绿色的树冠在空中舞摆，使我总是和那海波海涛联系起来。这些都使我陷入一种温馨一种激励一种亢奋。每有骤雨降临，更有一种呼啸与喧哗，形成一种翻江倒海的巨声，使人感到恐怖的同时又感到一种伟力。那风声雨声和整个村庄的树木群族不可分割地融汇在一起。每当风和日丽，我在写作疲惫时便走出后院爬上后坡，手抚着那已经粗糙起来的树干倚靠一会儿，或者背靠大树坐在石头上抽一支烟，便有一种置身森林的气息。旱薄荷依然有薄荷的清香，腐烂的落叶有一股腐霉的气味。

⑩我的小森林所形成的绿色的风，给我以生理的和心理的调节，而这种调节却是最初的目的里所没有的。(有删改)

（1）请周绕“洋槐”，用简洁的语言将内容补充完整。

秋末冬初，种下洋槐——①（  ）——②（  ）一一③（  ）一一日丽风和，绿风轻抚

（2）结合语境，品味文中画线句，回答括号里的问题。

①当这一批指头粗细的小洋槐绽出绿叶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浮想联翩。(赏析加下划线词语的表达效果。)

②我的心不由地微微悸动了。(“我”的一山因何而“悸动”?)

（3）文章最后一段意蕴丰富，请联系全文写出你的理解。

（4）陈忠实的散文内容以“朴实厚重”著称。请结合阅读经验及文本加以赏折。

Answer

（1）①时隔几月，差异生长；②前年初夏，洋槐成林；③五月之处，槐花盛开

（2）①“浮想联翩”指许许多多的想象不断涌现出来，作者看到小洋槐展出绿叶，内心充满无尽的欣喜，看到了新生的希望，想到了绿色生命的延续与绽放，想到了滑坡翻涌出裸露出的事物得以安生，内心充满美好的期许。

②因曾在生死边缘徘徊，几度险丧命的洋槐能够生存并坠着花朵；因逆境中生命表现出的顽强，完整的历经了生命的全过程，感慨生命的伟大。

（3）屋后的山坡滑坡后，绿草树木和泥浆石头搅缠，陡坡上承载着记忆的生命消失殆尽，掩埋祖先的砂砾也重新裸露，为了让绿色重现，为了让祖先安生，作者植下洋槐，期待绿满山坡。移植、扎根、绿叶、青枝、开花，作者与洋槐一起体验生存的艰难、生存的痛苦。如今绿树成林，随风欢腾舞摆，当他身体疲惫时，他可以静坐、依靠、尽情呼吸，生理上得到调整；走进绿风中，作者感受到生命的伟大，生活的温馨，战胜自我的亢奋，绿风带给他的收获远比他原本想要的要多得多

（4）朴实：取材于作者种洋槐的经历和感受，作者在文中讲述了一次山体滑坡后，为了重现生机，在山上种植洋槐，最终树木成林的经历，并随着洋槐的变化抒发自己内心的不同感受；

厚重：山体滑坡，几千年甚至几万年前砂砾的翻现，让作者想到了祖先，由植物的生命联想到人的生命，种植树木让山坡重现绿色，也是为了对祖先的一种告慰，让他们的魂灵得以安生，同时包含了对自然生命力的赞美。

【解析】

（1）解答此题要在理解文意的基础上，根据题干中给出的内容提示，找到相对应的段落内容，然后再根据两个内容之间的段落围绕“洋槐”概括剩余段落的内容。文章第⑤⑥段写秋末冬初，种下洋槐；第⑦段写时隔几月，洋槐很快就显出了差异，栽在坡根下有黄土的一株独占优势水肥，越往高处的树苗就逐渐生长缓滞了；第⑧段前半部分写前年初夏，那些洋槐已经成为一片林子 ，后半部分和第⑨段写五月初，我的后坡上便爆出一片白雪似的槐花；最后两段写日丽风和，绿风轻抚。据此分析答题，意对即可。

（2）本题考查学生对句子的理解。句①，首先要理解“浮想联翩”的意思，然后再结合语境进行赏析。“浮想联翩”指许许多多的想象不断涌现出来，结合语境分析，因为之前发生的山体滑坡，山坡上所有的花草树木全部滑塌下来，和泥浆砂砾搅缠堆积在坡根下捂死了。陡坡上也不知被掩盖了几千年乃至几万年的砂砾重新裸露出来，这使我联想到一架骷髅，这骷髅确凿又是我们祖先的，于是作者就在山坡上种了十余株野生的洋槐树。而此时小洋槐展出绿叶，这让作者内心充满无尽的欣喜，由此他看到了新生的希望，想到了绿色生命的延续与绽放，想到了滑坡翻涌出裸露出的事物得以安生，内心充满美好的期许。②作者是在看到最上边的那棵洋槐树朝着东边的那根枝条上缀着两朵白花才微微悸动的，结合前文内容分析，这颗洋槐树因为在最上边，那里没有水，它完全处于饥渴之中。在濒临早死的危亡时刻，我才浇给它半桶水，它曾在生死边缘徘徊，别的洋槐树开花时，我根本没有对它寄托花的期望，我认为它能保住生命就很不容易了，而如今它却开花了，作者感悟到这颗洋槐树在逆境中生命表现出的顽强，完整的历经了生命的全过程，感慨生命的伟大，因此心里受到震撼。

（3）结合全文山体滑坡、作者种树、槐树长叶开花，尤其是最上边的那棵洋槐树开花给作者带来的震撼、感悟等内容分析，因为屋后的山坡滑坡后，绿草树木和泥浆石头搅缠，陡坡上承载着记忆的生命消失殆尽，掩埋祖先的砂砾也重新裸露，为了让绿色重现，为了让祖先安生，作者植下洋槐，期待绿满山坡。移植、扎根、绿叶、青枝、开花，作者与洋槐一起体验生存的艰难、生存的痛苦。如今绿树成林，随风欢腾舞摆，当他身体疲惫时，他可以静坐、依靠、尽情呼吸，生理上得到调整；走进绿风中，作者感受到生命的伟大，生活的温馨，战胜自我的亢奋，绿风带给他的收获远比他原本想要的要多得多 。

（4）“朴实厚重”既是说陈忠实创作的整体风格，又是说陈忠实作品的选材特点和主题，因此解答时就要从作品的选材、主题等角度分析。从选材来看，本文重点写了作者种洋槐的经历，以及由洋槐引发的感悟，洋槐是乡村中随处可见的树木，可见选材朴实，而感悟是对家族兴衰的思考，则可见“厚重”。从表达的主题来看，作者借洋槐树的生长过程，表达对生命力的赞美，从种洋槐联想到家族的兴衰，表达家族不会被湮没的思想，可见主题的朴实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