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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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咳嗽声

刘心武

(1)一位从大西北来北京上大学的小伙子，有一回来我家度周末，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一起听音乐，我放送的是一盘西洋古典大提琴曲集。音箱中传出缕缕婉转柔美的乐音，茶几上小玻璃缸中的水蜡烛荧然闪动，我发现他眼睛里渐渐透出了泪光。在乐声中，我们开始了一场令双方难忘的交谈。

(2)我问他，这音乐为什么让你感动？他说，不懂音乐；尤其不懂这种古典音乐；听大提琴专辑更是头一回；但是，不知为什么，听到这样的旋律，忽然想起了一些以往并不曾有意存放在心里的东西……

(3)我问那是什么东西？

(4)他说，比如说，父亲的咳嗽声……

(5)我心里一动。问：在乐音里，怎么无端地想到了咳嗽声？咳嗽，应属于非乐音的一种噪声啊！

(6)他说，是的，咳嗽不仅是噪音，而且是病态的音响……

(7)然而，他就是忽然想到了咳嗽声，父亲的咳嗽声。他对我说，他父亲是个老矿工，四十五岁前一直在井下作业，四十五岁后成了偶尔下下井的统计员，现在也还不到法定的退休年龄，却被动员提前退休了。他从小就听惯了父亲的咳嗽声，在高考复习期间，父亲并帮不上他的忙，一切生活上的照应，也都出自母亲，父亲往往只是坐在一旁，手里用捆扎包装箱的废带子，编扎着造型拙朴的手提篮，眼睛，时不时地朝温习功课的他望上一眼，偶尔父子目光相遇，双方便都赶紧移开，而这时父亲必然会咳嗽几声……

(8)我说，你父亲一定有职业病吧？那是不是叫“矽肺”？

(9)他说，矿上很注意防治“矽肺”，但像他父亲这样的老矿工，即便还不足以戴上“矽肺患者”的帽子，但那肺叶里气管里，总还是比常人多些个除不掉的粉尘……不过，他说，在他复习期间，父亲在他旁边的那些咳嗽声，却不一定都是呼吸道里的粉尘作怪……常常是，忙进忙出的母亲会过来嗔怪父亲：“你怎么回事儿？咯咯咯地在这儿闹人！你不知道人家现在不能分心？去去去！钓鱼去！找你的老哥儿们杀棋去！”父亲有时只好放下没编完的篮子，怏怏地踱出去了……然而往往是，他在解题的过程中，忽又瞥见父亲一旁的身影，父亲注视他的目光便倏地闪开，同时是一串咳嗽的声音……

(10)他说，整个报考大学的全过程里，母亲说过许多暖他心窝也令他焦虑的鼓励与期盼交织的话语，父亲却几乎从未正面接触过这一话题……他确曾在私下腹诽过父亲的木讷与低智……他一度对父亲的咳嗽声心生烦厌……

(11)音箱里的大提琴声韵浑厚而又幽婉……他沉默了好一阵，才接着说，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接到了来自北京的录取通知书，上火车的那天，父母在火车开动前，一直守在车窗前，母亲有道不完的叮嘱……忽然，父亲挤到母亲前面，从胸兜中，掏出一个纸包来，递到他的手中。他听见母亲说：“该给的我都给了！这是你攒了好久的买鱼竿的钱，你就留下谁能怨你？你这人真是！倒好像是当妈的小气了似的！……”说时火车已经开动，他打开纸包，父亲那浓厚的体臭袭入他的鼻腔，他鼻子一酸，抬头要看父亲，却已难见面影，不过，他分明听见了父亲极其畅快的一阵咳嗽声！……

(12)听到这里，我仿佛也听到了他父亲那深情的咳嗽声，这平凡却沁人魂魄的咳嗽声，与那大提琴的优美旋律，融为了一派人世间最可珍贵的天籁……

(13)是的，我们往往会忽视人世间那些最不起眼、最不动听，却其实是至为宝贵的亲情显示，而一旦我们在人生的跋涉中念及那些已不在眼前也不在耳畔的至亲至爱的细微而纯朴的存在，心弦为之瑟瑟颤动时，我们才痛楚地意识到，不管我们有多么坚强，有多少庄严而神圣、沉重而严肃的东西作为了生命的支柱，可是我们依然还是需要一些温柔的东西，拙朴的东西，特别是来自亲人、朋友的往往是最琐屑的，甚至是默然的一份关爱！

(14)他想到了父亲的咳嗽声……你也许想到了爷爷那任你小手抓扯的胡须……而我忽然想到了当年同宿舍学伴在夏日为我晾晒过的枕头，那天当我在外狂欢兴尽归寝时，枕头发散出了阳光那清新甜美的气息……

1.文中围绕“父亲的咳嗽声”,写了父亲的哪几件事,请简要概括。

时间                   事件

高考复习期间           （1）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报考大学期间           父亲未正面接触报考话题,只是时不时发出几声咳嗽。

火车开动前             （2）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任选角度,赏析第11段中画线句子的表达效果。

（1）忽然,父亲挤到母亲前面,从胸兜中,掏出一个纸包来,递到他的手中。

（2）他打开纸包,父亲那浓厚的体臭袭入他的鼻腔,他鼻子一酸,抬头要看父亲,却已难见面影。

3.分析题目“父亲的咳嗽声”的作用。

4.联系全文,理解下面句子的含义。

这平凡却沁人魂魄的咳嗽声,与那大提琴的优美旋律,融为了一派人世间最可珍贵的天籁……

Answer

1. （1）父亲帮不上忙，只在一旁坐着，和我的目光相遇时必然会咳嗽几声。 （2）父亲递给“我”一个包着钱的纸包，留下极其畅快的咳嗽声。

2.（1）运用动作描写，通过“挤、掏、递”等词，生动形象地写出了父亲在火车开动前送别“我”时想急切给我自己攒的钱的情形，表现了父亲对“我”默默无言的关心与付出。

（2）用“袭”“鼻子一酸”“抬”等词语，生动形象地写出了父亲的纸包对“我”的冲击，表现出“我”感受到父爱时的感动，表现了父亲对儿子默默的关怀与纯朴的爱。

3.设置悬念，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作为线索，贯穿全文，使文章结构严谨；指父亲陪伴在我身边时不时发出的咳嗽声，表现了父亲对我的细微、淳朴、默然的关爱，以及我对这份父爱的理解和感激，突出文章的中心。

4.这句话表达了作者对沉默而伟大的父爱的赞美。父亲的咳嗽声饱含了给予儿子的平凡、拙朴、温柔的爱，它正如大提琴旋律美好、震颤心灵，弥足珍贵。

【解析】

1.本题考查梳理和概括文章内容。第7段，写在高考复习期间，父亲帮不上忙，只在一旁坐着，和“我”的目光相遇时必然会咳嗽几声。第11段，写火车开动前，父亲递给“我”一个包着钱的纸包，留下极其畅快的咳嗽声。

2.本题考查从赏析句子的能力。

（1）“挤、掏、递”等动词的运用，说明运用了动作描写的手法，写出父亲在火车开动前送别“我”时想急切给我自己攒的钱的情形，体现的是父亲对“我”默默无言的的爱。回答其作用，答题规范是：运用了动作描写和心理描写的手法，生动形象地写出了……的情形，刻画了人物……的心理（品质、心情、情感）。

（2）“袭”“鼻子一酸”“抬”等词语是描写“我”收到父亲的钱后的情形和感受，极富有感染力，生动形象地写出了父亲的纸包对“我”的冲击，表现出“我”感受到父亲默默的关怀与纯朴的爱时的感动。

3.本题考查标题的作用。好的标题的作用常常有：交代文章写作对象（人或物）；点明文章主旨；交代文章写作情感；新颖而独特，设置悬念，吸引读者阅读兴趣；作为文章的线索。“父亲的咳嗽声”这个题目设置悬念，吸引读者阅读兴趣；文中多次写“父亲的咳嗽声”，题目概括了文章的主要内容；父亲的“咳嗽声”贯穿文章始终，是文章的线索；父亲的“咳嗽声”陪伴“我”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并表达了“我”对这份父爱的理解和感激，点明了文章主旨。

4.本题考查句子的作用。此句出现在小伙子所讲述的故事的结尾。用抒情的方式表达了作者对沉默而伟大的父爱的赞美。点明整个故事的主旨。“平凡”，体现了父爱的的平凡、拙朴，“一派人世间最可珍贵的天籁”用比喻的手法，写出了深沉的父爱正如大提琴旋律般美好，震颤心灵，弥足珍贵。表达了对父亲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