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阅读下面文字，完成小题。

胃的回忆

盛慧

①外公退休后，去了邻县的县城，在菜场收税。他的工资很低，每月七十元，后来，外婆也跟去了，帮人带小孩子，每月有一百元。他们租住的房子，一个月三十元。房子很小，不足十平米，原本是房东家的厨房，里面只能放一张小床，一张桌子。房子虽小，但毕竟是城里，让我很向往。只要一放暑假，我就会去过几天城里人的生活。

②夏日里，外婆做的早餐，几乎是一成不变的，总是泡饭和炒西瓜皮。前一天晚上吃完西瓜，她就开始忙碌，刨皮、切丝、腌制、挤水、摊晾，到了早上用菜油爆炒，又淋上几滴香油，西瓜皮吃在嘴里，会发出一阵阵脆响，用老家的话说叫“嘎嘣脆”。

③中午是最值得期待的。外公下班回来，总会买一样卤菜，有时是盐水鹅、盐水鸭，有时是烧鸡，有时是猪耳朵。外公喝酒时肉吃得很少，吃一口肉喝一口酒，一块肉夹起又放下，要七八次才吃完。他总会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孩子，大口吃肉，香。”天天有肉吃，我实在想不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④如果不下雨，我们就搬了桌椅到场院上吃夜饭，等到路灯亮起来，天空变成了淡紫色，风开始有了些许的凉意，我们便洗澡乘凉。这时，在水桶里泡了一下午的西瓜准备上场了。每次切瓜，我都在站在旁边，西瓜中间有一块是没有籽的，我们老家叫“葡萄肉”，外婆总会先挖出来给我吃。

⑤放寒假时，外公外婆就会回到村庄里，和我们一起过年。记得那是大年初一的傍晚，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通往镇上的道路也被覆盖了，邻近的村庄，都藏在灰暗的光线里。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村庄就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村庄，我们像村庄里唯一一户人家。

⑥我和两个表姐在看电视剧《红楼梦》，电视机是黑白的，上面贴了一张彩色的塑料纸。电视里也正下着大雪，一帮人正围着炉子，吃着烤肉。我的口水开了河，边看边咽。外婆推门进来，带来一阵凛冽的风和细细的雪末。不知何时，雪又下了起来。她叫我们吃饭，我们却赖着不肯走。过年是不能骂小孩，也不能打小孩的，所以我们一点也不怕她。外婆叫不动我们，只好向外公求助。外公答应多给我们一份压岁钱，我们却得寸进尺，要外公背我们。外公只好背着大表姐，左手抱着我，右手抱着小表姐，像一只大熊背着三只小熊，摇摇晃晃来到堂前。

⑦桌子上放了满满的一桌菜，看一眼，肚子就饱了。凉拌海蜇、风鸡、盐水鸭、白切羊肉、卤牛肉、卤猪舌、红烧草鱼、红烧狮子头、红烧团鱼、肉皮冻、白芹炒肉丝、雪菜炒豆芽，中间的大海碗里是咸肉煨笋。

⑧这其中，最值得一说的是咸肉煨笋。咸肉是腊月时做的，品尝过白雪的气息，吸收了阳光的气味，像是清瘦的修道高人，肉质结实紧致，充满干香。笋是冬笋，又白又嫩，像少女的手。冬笋是有小脾气的，如果清炒，刚进嘴的时候，舌头会有些发麻，但如果和咸肉放在一起炖，它的那点小脾气就荡然无存了。

⑨我刚坐下来，外婆就往我碗里夹了一条风鸡腿。每个人都要喝酒，外公喝的是烧酒，我们喝的则是封缸酒，是糯米做的，很甜，好像把我的嘴唇粘住了一样。我不停地和外公碰杯。外公笑着问：“长大了，你会不会买酒给我吃？”我抹了抹嘴说：“到时候，我给你开个酒厂，你随便喝。”众人都笑了。

⑩吃过夜饭，大家喝茶聊天，桌子上放着瓜子、花生、金枣、酥糖、寸金糖、玉带糕。因为是过年，大家说的都是开心的事情。外婆问我说：“你长大了会不会养我？”“当然养，”我顿了顿又说，“每一个都养，我每天给你们发压岁钱。”

⑪喝了一会儿茶，小表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扑克，提议打“争上游”。我们玩得很开心。外面还在下着雪，天很冷，我们的脚都冻僵了，仍然不肯收档。外婆给我点了一只脚炉，两个表姐都说她偏心。一直到十一点半，眼皮打起了架，我们才肯回房睡觉。第二天早上，我睡得很沉，外婆一连叫了三遍，我仍舍不得离开热乎乎的被窝。外婆只好将绿苎头的团子焐热，一口一口地喂我。她笑着说：“你昨夜在梦中打牌了吧？”我吃惊不已，外婆怎么连我做什么梦都知道。“这还不算好笑，好笑的是，你和小阿姐两个一起打，”她又接着说，“你在梦里说红桃五，她马上就说黑桃七。你说方块六，她马上说梅花十。”两个人在梦里还会打牌，这样的事情，我真是闻所未闻，笑得嘴都歪了……

⑫时光如尘，日夜堆积。如今，外公和外婆已经成了夜晚的一部分，寂静的一部分。他们消失于时间深处，就像风消失于街道的拐角。曾经充满欢乐的房子，如今蓄满回忆与忧伤。一把生锈的铁锁绑架了房子，昏暗的光线，像丛生的杂草。

⑬而那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竟然如此美好、温暖，让我不禁眼角湿润。那时，外公和外婆都在，我可以尽情地撒娇。时间的流逝如此缓慢，几近停滞，让我误以为一切都恒久不变，我们永远不会长大，他们也永远不会老去……或许，那就是最好的时光吧。

（有删减）

1.阅读文章，回答下面问题。

（1）在县城过暑假的日子里，作者叙述了哪些有关“胃的回忆”？请概括回答。

（2）在村庄过春节的日子里，作者也有许多美好、温暖的回忆。阅读相关文段，完成表格内容。

人物	事件
外公	①晚饭前，外公哄我们去吃饭； ②
外婆	③ ④玩纸牌时，外婆给“我”点脚炉； ⑤ ⑥早上醒来，“我”与外婆笑谈梦中打牌。

2.结合上下文，从人物描写的角度分析下面句子的表达效果。

外公喝酒时肉吃得很少，吃一口肉喝一口酒，一块肉夹起又放下，要七八次才吃完。他总会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孩子，大口吃肉，香。”

3.结合上下文，分析下面句子的含义。

曾经充满欢乐的房子，如今蓄满回忆与忧伤。一把生锈的铁锁绑架了房子，昏暗的光线，像丛生的杂草。

4.结合全文，从结构和内容的角度，简要分析第⑤段的作用。

5.有学者说：盛慧的散文很有味道，他从日常生活出发，以诗性的文字写出了生命的感悟。你同意他的说法吗？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Answer

1.（1）①夏日里的早餐，外婆给我们做脆爽的炒西瓜皮；②中午外公下班总会带回来的一道卤肉菜；③夏日傍晚我们在场院吃西瓜/吃“葡萄肉”。

（2）②吃饭时，“我”与外公喝酒，笑称将来给他开酒厂/外公问“我”长大后会不会买酒给他吃。

③饭后闲聊时，“我”说将来长大了要天天给外婆发压岁钱/外婆问“我”长大后会不会养她/刚坐下来，外婆就往“我”碗里夹一条风鸡腿。

⑤第二天早上，“我”赖床不起，外婆一口口喂“我”吃绿苎头。

2.运用了动作、神态、语言描写，“吃得很少”“夹起又放下”“七八次”写出外公在吃肉时不舍一口吃完，细嚼慢品；“笑眯眯”写出了外公看外甥吃饭时慈爱的神态；他鼓励“我”“大口吃肉”，可见他不舍得吃的肉，是留给外甥的，表现了外公对外甥的疼爱。

3.写房子里蓄满了“回忆和忧伤”，是对外公外婆离世以及年少欢乐时光不再的感伤；“生锈的铁锁”“昏暗的光线”“丛生的杂草”则暗示那个熟悉的房子也被遗弃荒废了，表达了“我”对外公外婆的怀念，对年少美好时光的留恋。

4.结构上，起过渡作用，引出下文对村庄里普通平凡而又美好温暖的日子的回忆；内容上，写出外公外婆回村庄过年，同时，交代了雪厚冬深，天气寒冷的天气特征，“一片苍茫”“最后的村庄”“唯一的房子”渲染了一种沉寂、旷远的氛围，用这种孤寂、清冷的场景，与下文家中欢聚的热闹场景形成对比，表现了那个村庄、那个房子、那段热闹的相聚时光，在“我”记忆中十分独特、印象深刻。

5.例一：

答：赞同。这篇文章以回忆的视角，叙述了“我”儿时与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时的“食物记忆”，所写的都是日常琐事；其中“（外公外婆）他们消失于时间的深处，就像风消失于街道的拐角”，用类比、想象，诗意地道出了外公外婆已然离世的事实，表达了作者的感伤与怀念之情，以及对生命终将走向死亡，亲人无法永远陪伴在身旁的无奈与感伤。

例二：

答：赞同。“时光如尘，日月堆积”一句，运用了比喻，化虚为实，写出了随着时间流逝，童年里关于吃食、关于外公外婆的一件件琐事，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作片片尘埃，在记忆长河里逐渐沉淀下来，这样的句子既凝练抒情，又充满诗意，写出了作者对童年生活点滴往事念念不忘，也表达了对外公外婆的怀念之情，以及时光逝去终成回忆的感伤与无奈。

【解析】

1.

考查梳理概括情节。首先通读全文，划分结构层次，梳理情节。概括情节可用“人+事”的形式，语言要简洁。（1）②③④段写在县城过暑假的日子，有这些关于“胃的回忆”：②段的“外婆做的早餐”里的“炒西瓜皮”，③段的中午“外公下班回来”总会买的“一样卤菜”“天天有肉吃”，④段的不下雨的晚上，“外婆总会先挖出来给我吃”的“葡萄肉”。（2）⑥到⑪段写在村庄过春节的日子，作者也有许多美好、温暖的回忆：⑥段写外公“答应多给我们一份压岁钱”还“背我们”回去吃饭。⑨段写“我刚坐下来，外婆就往我碗里夹了一条风鸡腿”，“我”向外公许诺“到时候，我给你开个酒厂，你随便喝。” ⑩段写吃过夜饭后，“我”向外婆许诺“每一个都养，我每天给你们发压岁钱。” ⑪段写“外婆给我点了一只脚炉”，第二天早上，外婆“将绿苎头的团子焐热，一口一口地喂我”，笑说“我”梦中打牌。本小题是表格题，出现部分答案，要注意分析其格式要求。由“‘我’与外婆笑谈梦中打牌”可知：“人物”栏只是区分“事件”与谁有关，并不要求一定从“外公”“外婆”角度回答。另外，答案要求概括出时间。

2.

考查赏析句子。本题要求从人物描写角度赏析，要抓住关键词语，还要写出具体的表达效果。“吃一口肉喝一口酒，一块肉夹起又放下”是动作描写，写出外公喝酒时肉吃得少，“笑眯眯”是神态描写，写出外公对“我”的慈爱，“小孩子，大口吃肉，香。”是语言描写，点出外公吃肉少的原因：不舍得吃，想让外甥多吃点。表现了外公对外甥的疼爱。

3.

考查对语句的深刻含意的把握。考查语句的作用，既要联系上下文写出它的深层含义，还要品味出它所要表达的感情，另外要注意语句在文章位置上的作用。“我”在这房子里度着吃饱喝足快乐的童年，这房子充满童年的欢乐，但如今“外公和外婆已经成了夜晚的一部分，寂静的一部分”，能留存的只有回忆和不能再现欢乐时光的忧伤。外公外婆在的日子，“如此美好、温暖”，似阳光照亮了四周，现在，没有那欢乐慈爱的光芒，只有“昏暗的光线”“丛生的杂草”，房子没有了光彩，没了欢乐，如同被缚，“我”的心也充满忧伤。这些句子位于文末，起点明主旨作用：表达了“我”对外公外婆的怀念，对美好的童年时光的追忆，传递了深深的遗憾和无奈。

4.

考查文章具体段落的作用。根据位置，中间段结构上的作用通常是：承上启下。在内容上，要结合句子进行具体分析。要注意对段中的修辞或环境描写进行分析。第⑤段，在结构上，属于放暑假与放寒假的连接段落，起承上启下作用。从内容上看，重点是启下，写出大年初一晚上的物质食粮与精神食粮上的丰盛。在详写丰盛的晚宴前，特别对这个晚上进行环境描写，寒冷飘雪的夜与温暖的室内形成对比，用了“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邻近的村庄，都藏在灰暗的光线里”的这种“一片苍茫”的景象（纯净的背景），突出“最后的村庄”“唯一的房子”（叙述主角——热闹欢乐的房子），用一片沉寂孤单烘托将要写出的长辈慈爱、孩子放肆的欢乐场景，起了铺垫对比作用。

5.

考查文本赏析。文本赏析要立足全篇，以写作者之眼来看文章的构成，要分析出文章的独特之处。本题要求从主题（生命感悟）、选材（日常生活）、语言（诗性的文字）三方面赏析。示例：赞同。“一把生锈的铁锁绑架了房子，昏暗的光线，像丛生的杂草”一句用了拟人和比喻，形象地描绘出多年无人居住的房子里面的昏暗阴沉，既凝练又含蓄，富有诗意，意在与曾经充满欢乐的过去形成对比，表达对外公外婆及尽情欢娱的美好童年生活的追忆，但又委婉地表达出美好不可追，最好的时光也终成回忆，徒留无奈与感伤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