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阅读下文，完成下面小题。

关于钱的记忆

①最快乐的事情，是过年。

②天空安静下来，大人的嗓门也小了许多，他们劳作一年的心松弛了，孩子们才有了自己的欢乐。雪落下来，村庄白得干净。铺满雪花的路，在我眼里就是一床棉絮，是让我们随意践踏的。脚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着这声响，我心里充满了喜悦。寄生在这个异姓的村子里，我屏息静气，生怕发出让别人不悦的声息。我像一只卑微的老鼠，藏身于自造的地洞里，揣摩外面的世界。

③学校是让我放松的地方。学的那些东西，一点点支撑起我的精神，那些神奇汉字将我唤醒了，我隐约看见了自己的命运。写作业带给我难以言说的快乐，当我驱动铅笔在纸上描画出一个汉字时，感到自己生出了一股微小的力量(1)。字写在粗糙的本子上，得稳住笔头，用力划动，一不小心笔芯就折了。所谓本子，是母亲用上坟纸裁成，针线订好，我再用尺子打上格子。一支铅笔我往往要用到最后一截，大拇指和食指捉不住的时候，再把剩下的笔芯用硬纸裹起来，直到尽头。在这么粗糙的本子上写字，是需要耐心的，全神贯注才能写好每一个字。我在写字的时候，心里想起的是母亲的劳作。供销社里一个薄薄的本子要八分钱，我是买不起的。家里的日常开销，已经压缩到极限，吃的不用花钱，粮食和油是队里发的，醋，母亲自己做，很少吃菜；穿的也不用花钱，家里有织布机，公家按人头发的布票极少用——偶尔买几尺布为孩子做新衣裳。盐，是唯一需要花钱的。

④一天早上，母亲对我说：“你去卖几个鸡蛋吧，没盐吃了，”当时实行“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政策，不准农民养鸡。事实上，每家每户都偷偷养一两只鸡补贴家用，多了也养不起，人都没东西吃。母亲从罐子里取出鸡蛋，一个一个装入布兜，再放到我提猪草使的篮子里，又在上面遮了一些干草，小心地递到我手里，眼神充满期待和信任。我拎着沉甸甸的东西，朝七八里外的绛帐镇走去。

⑤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临行前，母亲交代“千万不能让人看见”，如果有公家人追过来就跑，可不能给没收了。走到双庙坡口，我歇了口气。透过长长的陡坡，我看见了镇东头的砖厂。下了坡，就到绛帐镇了，这是十里八乡的人最眼热的地方，陇海铁路线上一个三等小站，扶风县唯一一个通往大地方的火车站。风吹过来，我感到一阵轻松。从坡底上来一个推自行车的大人，他慢慢靠近我，我下意识攥紧了篮子里的布兜。他一身制服，头戴前进帽，一副小干部模样——我感觉对方不像是坏人。几乎快碰到一起时，他停下来，俯身看我。我有点慌张，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陌生人这样接近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在“扑通扑通”地跳。时间漫长，其实也就几秒钟吧，那人轻轻开口道“你的鸡蛋卖吗？”哦，原来是买鸡蛋的。他怎么知道我有鸡蛋呢？

⑥“我没鸡蛋。”我用母亲教的话应付道。

⑦他笑了，“你把我当成那些人了！”随即朝我使下身，“一毛钱一个，卖吗？”我很快地看他一眼，他脸上绽放的是让人放心的笑容。

⑧“车站东头就坐着那些戴红袖章的人，他们专门没收鸡蛋。”他对我说。

⑨我愿意相信他，决定把鸡蛋卖给他。母亲吩咐，一个鸡蛋至少卖八分钱。现在人家出一毛钱，已经很好了，我赶紧说：“那好吧。”那人熟练地扒拉开干草，攥住布兜，麻利地解开口袋，他从里面掏出一个鸡蛋，放到耳边晃晃，又对着太阳照照，才一个个收到自己的皮包里。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崭新的一块钱，轻轻地放到我手里。我紧紧握住那张票子，手心隐隐出汗。等他走远了，我才张开手，仔细打量着那张人民币，这是我第一次拥有一块钱。我双手展开，把钱朝向太阳，纸面上神采飞扬的拖拉机女工，宛如天仙。

⑩我第一次拿钱，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天老师说要去参观扶眉战役烈士纪念馆，母亲给了我一毛钱，我仔细装入裤兜。高年级同学扛着红旗，我们一溜儿跟在后面，沿着与陇海线平行的渭惠渠一路向西，靠双脚走到了常兴镇。

⑪那是我第一次远行。没有带水，也没有带馍，一路走过去并不觉得饥渴。到了烈士墓前，才觉口渴，打开地上的水龙头咕咚咕咚狂喝了一气。吃是舍不得的。返程路上，肚子咕咕叫唤，河里的水，岸边的青草，河边的树，不再引起我的兴趣，一边走，一边想，何时能吃上母亲做的饭。走到村口，双腿含含糊糊迈向供销社，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裤兜，指头在那张纸币上摸了又摸，终于下决心去买一块面包吃。平日里，路过供销社门口，就能闻到面包的香味。经常有嘴馋的孩子偷了钱自己去买。我每次去那儿，唾液便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来，但一直忍住。今天我想遂了自己的心愿。我掏出一毛钱，递给售货员。一块面包七分钱，我用剩下的三分钱买了几根针。

⑫握住面包离开供销社，一路走到高家学校操场，见四下无人，我才掰一小块面包塞到嘴里。啊呀，尽管只是一小口，但香酥的面包立马让我迷醉：面包，你是多好吃的东西啊！起初，我要尽量延长享受美味的时间，但长久饥饿的胃，不容许我一小口一小口地满足，越吃越急迫，最后索性张开大嘴一口吞了下去。回家的路上我充满了力量(2)。

⑬卖鸡蛋的这天，我在坡口把一块钱叠好揣进口袋，就回家了，我想让母亲高兴，她的儿子能卖鸡蛋了。路上，我痛苦地想到一个数学问题：母亲忙碌一天，天未亮即起，暮色四合方收工，一日三次劳作，也就像母鸡下了一只不大不小的蛋。生产队男劳力每天挣十分工，女劳力每天挣八分工，八分工也就是八分钱。母亲一天辛劳就只值八分钱。我家的那只来航鸡：平日里隔天产一只蛋，心情好的时候，每天拱出一只热乎乎的蛋。

⑭偶尔会有一只鞭炮炸响，那声音异常好听，年就在跟前。过完年我又长了一岁，那时我盼望一夜长大，好帮母亲一把，哪怕每天只挣四分工——半只鸡蛋的报酬也好，我至少能像母鸡那样有用了。过年是要做梦的，大雪天，睡在热炕上，我的梦也是好的。有一次，我梦见路上躺了无数枚硬币，有一分的，两分的，还有五分的，自己两只手不够用，只管捡五分的大钢镚。心想，回去交给母亲，她就再也不用为油盐发愁了，那只桀骜不驯的母鸡爱不爱下蛋，我也不管了。

⑮这便是我对钱的记忆。

1.本文写了“关于钱”的哪些记忆？请用简洁的语言分别概括。

2.品读第⑪段和第⑬段中画线的句子，分别从词语运用和写作手法的角度，结合相关内容进行赏析。

(1)走到村口，双腿含含糊糊迈向供销社，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裤兜，指头在那张纸币上摸了又摸，终于下决心去买一块面包吃。

词语运用：

(2)生产队男劳力每天挣十分工，女劳力每天挣八分工，八分工也就是八分钱，母亲一天辛劳就只值八分钱。我家的那只来航鸡：平日里隔天产一只蛋，心情好的时候，每天拱出一只热乎乎的蛋。

写作手法：

3.文章中两处提到“力量”，它们产生的源泉分别是什么？

(1)写作业带给我难以言说的快乐，当我驱动铅笔在纸上描画出一个汉字时，感到自己生出了一股微小的力量。

(2)回家的路上我充满了力量。

4.文章结尾段“这便是我对钱的记忆”，这样一句平实的话却能让人品咂出许多复杂的情感，请你续写一段话，至少使用一种修辞手法，40字左右。

Answer

1.①为了省钱，写字用的本子是自制的，铅笔也想尽办法用到尽头。②因为家里没钱买盐，母亲让“我”去绛帐镇上卖鸡蛋，十个鸡蛋卖了一块钱。③第一次拿钱远行，返程路上，忍不住买了一块面包充饥。④过年做梦，梦见路上捡无数枚五分钱。

2.(1)示例一：“含含糊糊”“不由自主”这些下意识的行为，写出了“我”对面包的强烈渴望。

示例二：“摸了又摸”“终于”表现了“我”花钱买面包时的犹豫不决。

(2)对比手法，母亲一天辛苦的劳作和家里来航鸡的产蛋形成对比，写出了母亲挣钱的不易和“我”对母亲的怜惜之情。

3.(1)知识带给“我”的精神愉悦和“我”对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摆脱贫穷的无限希望。

(2)饥饿的胃被面包填饱后的满足感和偶尔享受一下美味的幸福感。

4.示例：那是一段辛酸的过往，贫穷的篇章激励我一路昂扬；那是母亲苦苦的煎熬，我盼望一夜长大，给母爱以回报；那是梦想在发芽，过年的快乐，温暖的家！

【解析】

1.此题考查概括文章内容的能力。这部分内容主要集中在文章第③～⑭段，作答此题时概括出第③～⑭段的大意即可。文章第③段写了自己没有钱买八分钱一个的本子，母亲用上坟的纸为“我”制作本子。第④～⑨段主要记叙了“我”去卖鸡蛋换买盐的钱的过程；第⑩～⑫段写参加学校的活动远行时母亲给“我”的一毛钱，“我”买了一个面包充饥，用剩下的钱买了几根针；第⑬～⑭段写梦到捡硬币，并想着交给母亲。围绕“钱”这个线索，作者写了这四段经历，它们之间有一定的联系，又相互独立，形成一个一个的片段，写出自己对“钱”的童年记忆。

2.此题考查赏析语句的能力。(1)句中说自己的双腿“含含糊糊”迈向供销社，这其实是受心理影响而产生的动作，写出了“我”想省钱，但最终没能抵挡饥饿的“压迫”和面包的“诱惑”的犹豫心态。“不由自主”表达了面包对“我”的无穷诱惑，委婉地写出了“我”对面包的渴望。“摸了又摸”是动作描写，是犹豫不决的心理的直接呈现。“终于”这个副词表现了最终吃面包的欲望战胜了节俭的本性。(2)句中将人挣到的工分与母鸡下蛋的收入进行对比，运用的是对比的手法。母亲一天的劳作还没有母鸡下蛋收获的多，突出了母亲挣钱的艰难，结合后文“我”希望自己长大帮母亲分担这一内容看，对比还体现了“我”对母亲的疼惜之情。

3.此题考查语段的理解。首先找到语段在文章中的位置，然后结合前后语境分析。(1)句在文章第③段，这个“力量”是在“我”写汉字时的感受，再结合前文“学的那些东西，一点点支撑起我的精神，那些神奇的汉字将我唤醒了，我隐约看见了自己的命运”可以看出这些汉字代表的是支撑着“我”并可以改变“我”的命运的知识。(2)句在文章第⑫段，“力量”是“我”在吃完一个面包之后的感受，这种力量来源于面包给“我”提供的能量让“我”觉得浑身有力量，这是生理的满足感。这力量也来源于吃面包过程给“我”带来的美味的享受，这是心理的幸福感。

4.此题考查文章结尾段的补写。文章主要围绕着“钱”写了“我”童年求学时的穷窘，母亲操持家庭的不易，贫困的生活使“我”了解了知识改变命运的意义，使“我”体会到了母亲的艰辛而产生报答母亲的愿望，这是对亲情的感悟。最后一段中“这便是我对钱的记忆”是对全文的总结，是叙事的总结，所以补写的部分可以上升到对情感的揭示。可以采用事情＋情感的形式。